乡间诗意的积淀

乡间诗意的积淀

                               柴焘熊

崇明灶花自从被列入上海市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后，开始受到了人们的关注。这一原先藏在深闺人未识的民间美术品种，已有较多的机会在各种媒体上露面。但是，极大多数的人只是出于猎奇的心里，很少有人从艺术上对它作深入细致的研究。例如在讲到灶花图案时，都十分简单地摘取早期本人论述灶花文章中的“灶花不外乎这几个方面的内容：1 五谷丰登；2 六畜兴旺；3 神话传说；4 山川景物”来介绍，未能作深入的探究。这里，我们拟分别就灶花图案的题材、内涵和出新做一下论述。

一 题材吉祥如意

崇明灶花的吉祥图案主要以“福、禄、寿、喜、财”之五福为主。众所周知，旧时在民间历来有“人臻五福，事求吉祥”的讲法。中国现存的最早史书《尚书》中就有福为五种的说法：“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

先说说“福”。福为幸福美满的意思。战国时代的《韩非子》就说过“全富贵之谓福”。

崇明灶花中以为福主题的民间吉祥图案作品有很多，比较常见的为蝙蝠，且所画的蝙蝠都为两只或五只。因为蝙蝠的“蝠”与“福”相同，所以蝙蝠就成了象征福分与运气的吉祥物。双是吉数，画两只蝙蝠意思是可以得到双倍的福气。五只蝙蝠则是五福临门。

再有崇明灶花中勾勒花边时，多用祥云作为装饰。祥云形象生动，代表吉庆之气。而且它还能和神仙珍禽宝物一起组合，大吉大利。尤其是和蝙蝠画在一起，寓意更为深刻，表示福运（云）同来。

凤凰在中国被称为瑞鸟。凤凰来临福气自来。在崇明的灶花作品中，我们常可以看到凤凰的形象。有的是凤绕祥云；有的是丹凤朝阳；有的是百鸟朝凤。彩凤祥云标志着“吉祥如意”。因为在中国的神话传说中，祥云瑞气、有凤来仪是富贵福来的象征。

二龙戏珠也是灶花中常见的作品。龙是中华民族的图腾，龙在中国老百姓的心目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龙珠为龙所吐，可避水火。二龙戏珠有祈吉祥、盼丰年的意思。

早先，崇明灶花中最为典型的纳福吉祥图案是在一菱形的格子中写上一个大大的“福”字，再在四角分别画上佛手、桃子、荔枝、桔子，意为福到、寿到、利到、吉到，被人们称之为“大福寿”。但是到了后来，匠人们为了加快画灶花的进度，往往只写一个“福”字了事。

除了上述的纳福图案外，在灶花中我们还可以见到许多诸如桂花、如意、灯笼、荷藕、乃至赐福的天官等形象，所有这一切足以说明“福”是我们崇明灶花吉祥图案中主要的表现内容。

再说禄。禄的意思是高官厚禄。《汉书》中就有“身宠而载高位，家温而食厚禄”的名句。在封建社会里，升官进禄不但是当官的日思夜想的事情，也是许多人家望子成龙的迫切心愿。由于“禄”字比较抽象，而鹿形体优美，性格温顺，向来被认为是灵兽，且与“禄”同音，所以民间吉祥图案中常常以“鹿”来替代“禄”。灶花作品中奔跑的快鹿被认为将要加官晋级；高山上的鸣鹿被寓意为高挂厚禄；鹿和蝙蝠在一起被称为福禄双全；鹿和鹤在一起被叫做六合同春。

与鹿一样受青睐的还有鲤鱼。鲤鱼除了象征年年有余外，民间还传说它是唯一能跳龙门的鱼类，所以画上鲤鱼跳龙门就预示着能从鱼一下子化为龙，达到高升的地步。细想想倒也符合现代人的观点：亦即一个人只要经过自己的努力拼搏就能改变自身的命运。

莲花和石榴也是崇明灶花作品中常见的图案。之所以常画莲花，是因为“莲”为“廉”的谐音，且莲花高雅圣洁，因此人们就以它来代表清廉。意为享禄应该清廉，千万不能贪赃枉法。而石榴的“石”在官话中和“世代”的世同音，用石榴代表“世代”足，再画上“卍”字符号，祝愿家庭世代高贵。

五福中的寿为健康长寿之意。《庄子》一书称，人“上寿百岁，中寿八十，下寿六十”。在灶花作品中，最常出现的是老寿星的形象。寿星是一位弯背弓腰、身材不高、慈眉善目、笑容满面、前额宽广、白须飘逸，一手持拐杖、一手捧寿桃的仙翁，人们又称他为南极仙翁。他或有仙童在身边相伴，或骑在仙鹿身上，集福、禄、寿于一身。这是乡间百姓十分喜爱的人物。

除了老寿星外，灶花关于“寿”的吉祥图案还有松鹤同春、鹤寿千年、龟鹤灵寿、蟠桃贺寿、麻姑献寿、富贵寿考、群芳祝寿、群仙拱寿等。需要说明的是，松柏为长青树木，因此被赋予延年益寿、长青不老之意。龟和鹤历来是我国传统文化中的神物、灵物、吉祥物，也是长寿的象征，俗语就有“千年鹤，万年龟”的讲法。鹤龟二者组合寓意华年永驻，人生不老，福寿同享，幸福绵延。蟠桃是表现祝寿时最常见的水果，据说它最初为王母娘娘在西天瑶池所植，三千年开一次花，三千年结一次果，吃一颗可增寿六百年，故人们就以蟠桃来祝寿。在画祝寿的吉祥图案时，人们还往往以一株株水仙来指代贺寿的群仙；以猫咪和蝴蝶来隐喻耄耋老人；以牡丹葫芦来比喻富贵长命；以翠竹灵芝来表示长青不老。

繁体的“寿”字笔划较多，灶花的吉祥图案中也有单依寿字作图的。寿字图大都以古代的篆书为基础演变而来，它的造型十分丰富。如果在灶花中我们看到寿字的造型为圆形的话，则是“圆寿”的意思，它寓意无疾而终；看到造型为长形的话，则寓意为“长寿”。

喜是欢乐喜庆。盼喜事降临是人之常情。民间亦常有抬头见喜、开门有喜、喜从天降、喜事连连等等讨口彩的说法。灶花中盼喜的吉祥图案一般有画着梅花和喜鹊的喜上眉梢。画面借喜鹊之“喜”喻喜事之喜，以梅梢谐音眉梢，表示欢天喜地喜事盈门。喜鹊是中国传统民俗中的吉祥鸟。五代时期有个人叫王仁裕，他在《开元天宝遗事 灵鹊报喜》中说：“时人之家，闻鹊声，皆为喜兆，故为灵鹊报喜。”双喜临门则以两只喜鹊画之，以示喜上加喜。喜鹊栖在梧桐树上为同喜；喜鹊在梅竹丛中飞翔为梅竹双喜（竹喻丈夫梅喻妻子，寓意夫妻同心同德幸福和美）。

鸳鸯在灶花吉庆图案中也屡见不鲜。生活中鸳鸯雌雄并游在水面，因此人们就用鸳鸯来比喻婚姻的结合。鸳鸯成双象征婚姻美满，夫妻和睦，生活幸福，白头偕老。鸳鸯和莲花、莲蓬、藕画在一起，更表示对结对成双的配偶的良好祝愿。

龙是阳的象征，凤是阴的象征。龙凤结合加上双喜表示喜庆之意。孔雀也是吉祥鸟。将雌雄孔雀画在一起，象征的是夫唱妇随。

吉祥图案中除了用“寿”字作图外，我们还可以看到以“囍”作图案的。两个喜字连在一起，当然就是喜事连连。

财是财富。中国老百姓最普遍信奉的神灵之一就是掌管财产的财神。把财神菩萨画在灶上是不言而喻的事情。除了财神，也有人家的灶上画的是聚宝盆、摇钱树和添财赐福的金童玉女。如若把三条鲤鱼画在一起，则是连连得利。画上金鱼戏水则意味着金玉满堂，因为金鱼与金玉同音；画上瓜果稻麦玉米则象征五谷丰登；画上牛羊鸡鸭则表示六畜兴旺。刘海耍金钱更是意为财源滚滚。

这里还有必要一提的是，匠人们还往往会采用偏旁借用法，将“招财进宝”几个字组合在一起，再配以蝙蝠、元宝，以示财源广进，富贵无疆。用偏旁省代法，把“黄金万两”书写在一起，表示财富无尽；用拼字法将“日进斗金”合拼成一字，显示蒸蒸日上；用并字法将“只见财来”合并成一字，展示财源滚滚。

二 图案内涵深刻

从上面所述的“福、禄、寿、喜、财”来看，我们可以发现，灶花的吉祥图案在涉及人物神祇时，画的都为王母观音、财神天官、寿星八仙、和合土地、刘海麻姑、金童玉女等。在涉及到花果植物时，画的都是牡丹芙蓉、玉兰水仙、海棠月季、梅兰莲菊、桃李桔柿、灵芝葫芦、松柏翠竹、石榴佛手、桂圆葡萄等。在涉及到瑞兽祥鸟时，画的则是麒麟狮虎、蛟龙凤凰、孔雀仙鹤、燕子喜鹊、骏马快鹿、鸳鸯蝙蝠、蜜蜂蝴蝶、游鱼灵龟等。在涉及到花纹符号时，画的都是祥云纹、流水纹、万字纹、花结纹、花瓶、如意、灯笼以及“福”字、“寿“字、组合字等。正是这些寓意喜庆祥和、谐音吉利欢乐、标志兴旺富足的图案让崇明灶花成了人们心头永远开不败的娇艳花朵。殊不知这是笔者初接触灶花时的浅陋之见，经过近几年对灶花的进一步了解，发现灶花的图案其实大有讲究。崇明乡间泥水匠绘制的灶花其实都是吉祥图案。

吉祥图案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的瑰宝，是中华民族理想和智慧的积淀。中国是世界文明的发源地，悠久的历史和深厚的文化积淀是先祖留给我们的巨大宝藏。中国传统吉祥图案可以说是这宝藏中最美丽、最绚烂的一部分。自古以来，人们一直都有求福祉避凶邪的心理，因此，在漫长的岁月里，我们的祖先创造了许多向往美好未来、追求幸福生活、寓意喜庆平安的图案。这些图案博大精深，光辉灿烂，寄托着老百姓的善良愿望和对未来岁月的憧憬；它巧妙地将人物神祇、珍木异花、瑞兽祥禽、日月星辰、湖光山色等以神话传说、民间谚语为题材，通过借喻、比拟、双关、谐音、象征等手法，使这些图形与吉祥寓意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成为我国独特的民间美术形式，成为中华民族民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吉祥图案大约起源于商周，至宋代已被广泛使用，到了明清更盛，有“图必有意，意必吉祥”之说。在几千年的岁月嬗变中，逐步形成了鲜明的中国民族特色，这些图案或镌刻在门面上，或描绘在年画上，或绘制在坑围上，或临摹在墙壁上，与百姓朝夕相处，共同守望，成了人们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个组成部分。

灶头是民间百姓旧时一日三餐顿顿与之打交道的老朋友，以灶头为载体的灶花自然也离不开蕴含希望企盼如意的吉祥图案。

三 主题时有出新

我国的民间文艺都是人民大众创造的宝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可是在今天，在城市化进程加快、外来文化的冲击下，正面临失传的危机，亟需进行保护。灶花也同样如此。我们除了要积极保留、继承它那寓意喜庆、企盼和谐、追求美满、向往富足、祈求幸福的吉祥图案外，还应该在保持传统优点的同时不忘进行创新提高。只有这样，才能让它获得新的艺术生命，使这一优秀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适应人们现代生活的需要，在新时代存活下去。可以说，这既是顺应潮流的举措，也是自身发展的表现。在有关部门的指导下，崇明灶花近年来正朝着这一方向努力。我们可以看到，已有一批新的吉祥图案的灶花作品在民间出现。

大熊猫是深受世界各地人们喜爱的一种动物，它那憨态可掬抱食竹子的形象给人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形象。作为新的吉祥物，它已屡见不鲜地出现在灶花作品中，其给人幸福的感觉丝毫不亚于传统作品中的凤凰绕云、蝙蝠临门。海宝是2010年上海世博会的吉祥物，在世博会举办期间，它是人见人爱的形象。海宝挥手的图案其给人的欢乐绝对不输于传统作品中的喜鹊登枝、龙凤呈祥。此外，在新灶花作品中，红日东升是祖国兴旺的象征；火车疾驰是建设日新月异的标志；巨轮远航是乘风破浪的寓意；粮囤高耸是生活富足的写真；高楼林立是城乡繁荣的缩影；卫星飞船是科技发达的展示••••••笔者还曾经阅读过两幅灶花作品，至今过目难忘。长江隧桥的通车，给崇明人带来了无限的欢乐，也为崇明经济的腾飞带来了难得的机遇，一幅灶花画的是欢快的孙悟空在高高的云端，俯瞰横贯长江口的大桥。其画面将崇明人的欣喜之情表现得一览无遗。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举行是举世瞩目的大事情。一幅灶花画的是一只美丽的大公鸡对着奥运五环组成的太阳在引吭高歌，中间是天安门，两边是怒放的向日葵。其期盼奥运之年祖国大吉的场景深动人心。

崇明岛上一代代的能工巧匠，为我们用灶花留下了多少对吉祥喜庆的企望希冀，为我们用灶花留下了多少对平安如意的热切追求，为我们用灶花留下了多少对美好时尚的向往憧憬。灶花图案是我国传统艺术的一颗璀璨的明珠，灶花图案是我国乡间传统艺术的诗意积淀，它理应该引起更多爱好民间文艺人士的瞩目。